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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被哲學mk的霸氣鎮攝。
連醫生都說不出話來。
正當大家在苦惱應不應該做那個可笑的實驗的時候,中學生又有新發現。
「大家看看那邊。」她指著車廂中間應該沒有人在看的電子廣告牌。
印象中那個電子屏幕平常都是播_瘦站的廣告、報時報天氣、新聞和下一站是甚麼。
但現在那個屏幕卻停留在同一個畫面。

「a. 香蕉 b. 蘋果 c. 橙」

甚麼跟甚麼呀?
我看著屏幕,壓根兒沒有留意到從甚麼時候開始轉成為這三個風馬牛不相及的選項。
是從我上車的一刻開始?
是從婦人被剖開肚子那一刻開始?
還是從剛剛開始?
「這是甚麼呀?」眼鏡男二號提出沒有意義的發問。
「誰知道呀四眼仔?」火爆大叔似乎對眼鏡男二號非常不滿。
「大概是另一個實驗吧?」胖宅男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你夠了沒有?!」我終於按奈不住,「去你的實驗理論!有種你現在跳呀死宅男!整天看手機看漫畫嘔心死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醫生輕拍我的肩膀,嘗試安撫我的情緒,「他也是提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嗯…選蘋果吧…?」碎花裙大嬸在碎碎唸。
一瞬間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嬸的身上。
因為期待這個「選擇」了後會發生的事。
雖然如果有人事先安排了三個選項再給你挑選這樣還算不算「選擇」都尚沒有定論。
然而大家都看著大嬸。
然後大嬸握在手心的電話爆炸了。
沒有電影中爆炸的誇張場面。
也沒有巨響。
但爆炸的一瞬間大家都本能地抱著頭轉身,所以我看不到甚麼爆風甚麼濃煙。
只是感覺到有一些細小的東西彈在我背上。
當時我抱著頭緊閉著眼睛面向車廂牆壁。
過了大概三十秒才敢慢慢張開眼睛。
而第一樣看到的,是地上的數截手指頭。
「呀!!!!」
我再也忍受不住尖叫著。
這是今天之內第二次接觸到人體碎片。
我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為何我要遇到這種事情?
我抓住自己的頭髮嘗試冷靜。
但辦不到。
氣喘心跳冒汗氣喘心跳冒汗氣喘心跳冒汗。
我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
看著大嬸企圖用手按住頸動脈位置。
但她辦不到。
因為她的手已經被炸到支離破碎。
然後我看著她的充滿淚水的驚慌雙眼。
「Next station Mong Kok」

醫生應該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
他用力按住大嬸的頸。
但鮮血帶著她的生命不斷在醫生的指縫間流走。
大嬸的口不停在動。
在向不存的神明祈禱?
在說著最後的遺言?
在請我們幫忙她?
我坐在大嬸的對面。
看著她的眼睛漸漸失去對焦。
我的右手忽然感到一陣疲倦。
奇異的觸感從指尖慢慢傳至肩膀。
「呯」
又是爆炸的聲音。
似乎又有人作出選擇了。
今次又會是誰呢?
「死了。」醫生頹廢地坐在地上。
他原本整齊地往後蠟好的頭髮都變得凌亂。
其他人的臉色都是又青又白,一面錯愕的表情。
「答案不是蘋果,」胖宅男的手顫抖得非常厲害,似乎一不小心便會把他心愛的手機摔破,「所以手機爆炸了。」
我又白了他一眼,但已經說不出話來。
「又是實驗?」中學生用發抖的哭腔問道。
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大家都還能正常地對答其實香港人的內心真的十分堅強。
「選錯了答案會死,但問題在哪兒?」眼鏡男一號再次突破盲點。
連問題是甚麼都不知道,如何選擇答案?
「其實不一定要知道問題,」眼鏡男二號舉發言,其實他不舉手也可以呀,難道是怕不禮貌一點的話火爆大叔會痛扁自己一頓?「大嬸犧牲了自己選擇了一個錯誤的選項,其實…其實…」
「要說便說不要欲言又止!」火爆大叔說的時候幾乎想舉起拳頭。
「他的意思是只剩兩個選項我們會有一半機會選對,」眼鏡男一號托了托眼鏡,「又或是我們當中會有一半人選對。」
眼鏡男二號慢慢點頭。
「誰會用自己的生命去賭呀?!」我感到自己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我受夠了我要離開!」
於是我推開他們走向車門,打算拉下緊急停車制。
「冷靜一點,」醫生緊隨在我的身後,「我們已經試過了,停車制通話制通通都沒有反應。」
我的手放在停車制上,額頭貼在車窗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隧道不停後退,似乎慢慢把我們的意志一點點的剝掉。
車窗外是一片漆黑,除了若隱若現的一道白影。
「Next station Yau Ma Tei」

白影?
平常乘地鐵的時候都不會刻意看出「窗外」,因為車窗的玻璃會反光變成鏡子一般,基本上在隧道內都不會真的看得清「窗外」。
除非你非常貼近車窗。
像我剛才那樣,因為太過貼近而阻擋了車廂的光線在車窗上的反射。
於是我看到車廂外的景況。
除了一些安裝在隧道內壁的燈光之後,彷彿還有一道白影。
我不肯定那些白影是一直都存在還是今天才出現,但總是有一陣說不出的違和感。
說穿了現在有多少的人在乘車的時候不是看著那細小的電話螢幕?
又有誰會去注意窗外是否有那些白影?
「大家過來看看,」醫生似乎察覺到車窗外的異樣,於是把大家都召集過來,「車窗外是不是有些奇怪的東西?」
「又有甚麼呀?」火爆大叔說裡說不,但卻帶頭走了過來。
大概是被醫生的權威感染了。
雖然到最後我們都沒法證明他真的是「醫生」。
於是大家霸佔了一邊的座位,把額頭貼在車窗上,雙掌拱起放在眼睛傍邊,嘗試將反光的影響降到最低。
而那婦人的屍體就在我們身後。
此刻我只希望有人能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用力緊貼著車窗,眼淚已經乾了。
白影不斷出現。
「有甚麼呀?」中學生問。
「白影。」眼鏡男一號和醫生同時回答。
好強的觀察力。
「如果這也是實驗的一部分,問題一定在白影當中。」胖宅男仍然不放棄他的實驗理論,應該說他固執,還是堅持己見呢?
然而他卻沒勇氣去證明自己是對的,起碼到現在他都不敢跳。
我繼續看著車窗外的白影,有點頭暈。
不知不覺間列車已經駛過了佐敦。
只見那白影看似是一條相連的長條形,但其實應該是有間隔的,然而不知道是車廂和隧道靠得太近還是列車駛得太快,根本沒法看清楚白影上是否有那個所謂的問題。
甚至連白影到底是紙是牌是螢幕還是甚麼都沒法搞清楚。
能想像嗎?
就這樣我們一群人凝視著窗外的黑暗。
集中。
集中。
集中。
當你慢慢看清黑暗,或許有人正在和你對望。
「當你窺探深淵時深淵亦在窺探你。」哲學mk說。
其實我們是否只是把希望寄託在看不清的白影上讓內心得到一時的安定呢?
「Next station Tsui Sha Tsui」

「根本不可能看到!」火爆大叔一股腦兒坐在金屬長椅上,其他人都把貼在窗上的額頭挪開。
「列車的移動速度太快了,以正常人類的視根本不可能眼得到白影是甚麼,」連醫生都放棄了,坐了下來,「更遑論上面的問題。」
如果這是一個由無聊auditor寫的無聊故事,相信會在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個慣用手是右手但一直在用左手比賽擁有超強動態視力能看到高速旋轉中的網球上寫了甚麼字的天才少年網球員。
但當然沒有這一號人物出現。
除了火爆大叔哲學mk眼鏡男一二號眼鏡男一號的朋友醫生中學生死了的碎花裙大嬸和一些沒有發過言的乘客abc這一邊便沒有其他人了。
當然這麼多卡的列車自然還有很多乘客,別忘了早上的地鐵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從哪一個站起便沒有停過車,但乘客當然不會只有我們幾個,其他的人大概都用著自己的方法嘗試逃離這一架見鬼的地鐵吧?
其實從哪一刻起大家確信了真的有這一條「問題」的存在?
或許只是我對胖宅男的偏見,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性命被操控在一個所謂的「實驗」之中。
雖然我們的命運早已經被不同的東西操控,為了買樓子我們放棄青春放棄夢想放棄健康放棄時間到頭後我們還有多少東西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起碼在乘地鐵的時候在那一個站下車應該可以自己選擇了吧?
可以吧?
你明白嗎?
為何我要在這裡選擇沒有問題的答案?
做這些奇怪的實驗?
對。
我動搖了。
我渴望能夠在車窗外的白影中找到答案。
其他人也一樣,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繼續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之上。
於是我繼續凝視。
於是我彷彿看見了。
「Next station Admiralty」

也許是日子有功,這一年來call account的訓練令我都於細小的字體和些微的分特別敏感。
字體大少格式有沒有多了空格標點符號...
於是我開始看到白影上似乎有一些黑字。
一定不是中文字。
其實也不知道為何這麼肯定,但當下我的確認為那不是中文字。
但其實到底那是文字還是圖案都是一個疑問。
「我好像看到了,」我決定和大家分享我的發現,「我看到白影上好像有一些黑字,但又好像不是文字。」
話音未落,除了胖宅男之外大家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火爆大叔在左右搖頭伸展關節,發出了「啪啪」的聲音。
「我甚麼都看不到。」眼鏡男一號半相半疑地說。
「我也是。」眼鏡男二號秒速和應。
正當我在考慮要不要用「四眼」來攻擊他們之際,胖宅男終於離開車窗,並打斷我們的對話:
「我想我知道了,」胖宅男兩手的姆指在電話上快速游走,「如果OL(指的是我)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一次的實驗便是這個了。」
語畢胖宅男把電話螢幕對著我們。

「Subliminal Advertising」

「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中學生在搶答,「這個的意思是如果在電影中以固定的間距插入極短時間的畫面,該畫面便會留在觀看者的潛意識中,如果那個畫面是可樂的話看完電影的人便會無故有飲可樂的慾望。」
「但這個只是理論,好像從來沒有證實過。」眼鏡男一號說。
「所以要做實驗。」胖宅男補充。
此時大家都倒抽一口涼氣。
彷彿胖宅男的實驗理論已經被證實。
但他到最後都沒有跳。
「如果真的有人在做一連串的實驗,他的目的是甚麼?為了做實驗便可以殺人?」醫生用力握緊拳頭,大概工作是拯救生命的他始終無法接受有人早自己面前奪走生命。
更重要的或許是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吧?
「目的不目的等我們離開了例車再跟警察說吧。」火爆大叔說。
「那麼我們要憑感覺答題?」中學生把電話放在遠處的地上,生怕一答錯電話便會爆炸。
「其實也沒有人說過我們要回答問題吧?」眼鏡男一號再次突破盲點。
「但如果地鐵不停下來的話我們會怎樣...?」眼鏡男二號問。
這時,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
「Next station Central」

「沒時間了,怎辦?」我問。
但大家都沒有回應。
「如果這是一個某人跟我們玩的遊戲,這個遊戲一定會有一個盲點,能突破的話我們便贏了,」 胖宅男緊握著手機說道,「漫畫中一般都是這樣的。」
雖然我是希望有人能夠回答我,但我希望是更有建設性的發言。
而提到盲點,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著多次突破盲點的眼鏡男一號。
此時列車已經駛進以紅色為主調的中環站。
列車理所當然沒有減速。
雖然我也不知道列車是在進入車站後哪一個時刻開始減速,連會不會減速還是會直接停車我都分不清楚,對不起我對地鐵沒有甚麼研究我甚至連荃灣到金鐘確實要多少車資都記不清。
「要回答問題了嗎?」中學生幾乎要哭出來。
「會撞車嗎?」眼鏡男二號看著車廂內越見清晰的月台景物。
「如果要答的話是全車人一起答還是只要有人回答過便可以?」眼鏡男一號就像在進行中學小組討論的時候在嘗試做一個總結,「如果只要有人回答過便可以的話我們之中早已經有人做了。」
「大嬸...」我說。
「不會撞車的,如果真的有人在做實驗,那最重要的是實驗的結果,」醫生說,「如果全車的人都死了,還哪有結果呢?」
但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那個人早已經拿到他想要的「實驗數據」?
如果根本沒有人在做實驗?
「沒時間了那現在到底要怎樣做??」火爆大叔幾乎跳了起來。
「生死有命。」哲學mk在說遺言。
列車繼續前進。
我緊握著扶手,雖然不知道有甚麼用。
我緊握著扶手,手腕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我彷彿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呯呯」
「呯呯」
「呯呯」
「香蕉」
「呯呯」
「呯呯」
「呯呯」
「呯呯」
「呯呯」
然後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列車終於停下來了。
然後我們帶著幾乎崩潰的精神離開車廂。
離開那兩條屍體。
離開那個不知所謂的實驗現場。

以上便是我所知道的,謝謝」

阿豪翻閱著那個年青女孩給的口供,按摩著有點脹痛的太陽穴。
看著桌面上的頭條報導,想起昨天早上報案中心接到的一宗港鐵傷人案。
案件共有目擊證人三十多名,疑犯一名。
昨天光是落口供已經花了一整天。
今天阿豪決定再去跟疑犯落一次口供,因為他實在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終是他拿起報紙和咖啡前往監護病房。
到達後阿豪跟病房外的手足打個照面,慢慢推開房門。
早晨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簾輕輕灑在病床上。
金黃色的光條穿透了床頭櫃的水杯,化成了一道廉價的彩虹。
「你知道彩虹是如何形成的嗎?」疑犯挪動著水杯,嘗試折射出不同形狀的彩虹,「要做實驗嗎?還是我們又要落口供?昨天還沒有問夠嗎?」
阿豪沒有回答,只是把報紙放在床邊。

「疑壓力爆煲 女會計師港鐵怒砍 三死多傷」

「阿惠」拿起報紙,手腕微微顫抖著,感到有點頭痛。
然後她回憶起由刀尖傳來,劃開人體的奇妙觸感,
和那一聲難以忘記的微細聲音。

實驗Cover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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